端木绯被那些千奇百怪的西洋货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就像是一只好奇的猫儿东看看,西闻闻。
端木宪今天大方极了,但凡端木绯多看一眼的,就统统买下。
这才走了半条街,马车就被装满了,那些店铺的伙计看他们出手阔绰,主动提议替他们送货上门,于是端木绯与端木宪祖孙俩更“肆无忌惮”了,两人一个挑,一个应……
等他们从五味街出来时,夕阳落下了大半,而李廷攸还是没与端木绯说上一句话。
看着天色不早,端木绯几人与李廷攸就分道扬镳,各回各府。
他们的车马回到端木家时,天色已经半明半晦,府里挂起了一个个大红灯笼,喜气洋洋。
与端木宪、端木珩祖孙俩告别后,端木绯迫不及待地挽着端木纭打算回湛清院,谁想,步子才跨进仪门,后头就传来一阵喧闹声,一个门房婆子喘着粗气叫着:“老太爷,皇上派人来传口谕了。”
祖孙四人皆是下意识地收住了脚步。
来传口谕的天使代表的是皇帝,端木府自然是大开正门相迎,手执拂尘的小李子步履匆匆地来了,脸上笑意盈盈。
“李公公。”
端木宪含笑相迎,却不想小李子拱了拱手笑道:“端木大人,咱家是来给端木四姑娘传口谕的。”
于是乎,端木宪、端木珩和端木纭的目光又都刷刷地看向了端木绯,端木绯傻乎乎地指了指自己,上前听旨。
“端木四姑娘,皇上口喻,让姑娘大年初一随端木大人一起进宫朝贺。”小李子神情温和地转述道,心里暗暗庆幸自己来得是时候,否则要是扰烦端木四姑娘大冷天地再跑出来一趟岂不是罪过了。
啊?!端木绯差点没傻眼,新年朝贺那是三品以上外命妇才有资格参加的,她又没有诰命,也没品级。
哎,皇帝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这下,她的懒觉可没了。
端木绯沮丧地想着,心不在焉地送走了小李子。
不过,端木绯也就是颓废了几息功夫罢了,注意力很快又转移了下午新买的音乐盒上,步履轻快地与端木纭回了湛清院。
这音乐盒实在是新鲜、有趣又奇妙。
只要旋上发条,就会发出悠扬动听的乐声,音质清澈透亮,如那山涧清泉叮咚流淌,引得几个丫鬟都兴致勃勃地跑来围观,惊叹连连,几乎想拆开盒子看看里面是不是藏了一个弹琴的小人儿。
连小八哥和小狐狸也被引了过来,蹲在打开了盖子的音乐盒旁,一眨不眨地看着,仿佛在无声地问着,这是什么玩意啊?
端木纭就坐在端木绯身旁,一会儿看看小八哥和小狐狸,一会儿看看端木绯,觉得这样的日子可真圆满啊。
要不,等妹妹出嫁后,自己还是在安平长公主府旁置个宅子吧?
不过中辰街住的多是宗室勋贵,也不知道有没有宅子要卖……唔,干脆她下次麻烦岑公子帮她打听打听,岑公子最靠得住了!端木纭在心里暗暗地琢磨着。
这一晚,音乐盒的乐声直响到了二更天,还是端木纭再三提醒,端木绯、小八哥和小狐狸才意犹未尽地散了。
大年三十是在小八哥的呱呱声中开启的。
过年的准备已经七七八八了,包括晚上祭祖要用的东西都备好了,端木纭总算是闲了下来,反而是端木朝、端木珩等男丁忙忙碌碌地去安置祭祖用的牌位、贡品和器物,这些东西只能由家里的男丁来摆放。
到了黄昏,除了“疯魔”的贺氏外,阖府的人就聚集在仪门外的庭院里,也包括端木朝今年新添的幼子,一起祭祀了祖先。
才几个月大的端木玿其实全程都在睡觉,也就是奶娘抱着他,意思意思地磕了头,也算是告知列祖列宗端木家又添丁了。
一股淡淡的香烟味伴着爆竹的烟火味弥漫在空气里,年味更浓郁了。
之后,众人就一步朝晖厅享用年夜饭,老太爷老爷少爷们一桌,夫人们一桌,几个姑娘们又是一桌,连柳先生一家人也被叫来一起用膳,府里府外不时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热热闹闹。
家宴直到了亥时才结束。
一家人留在朝晖厅守岁,端木宪、端木朝等几个长辈都去了东偏厅说话,小辈们则分散开来,那些五岁以下的孩童各回各院地歇息去了,其他人或是出去庭院里放烟花爆竹,或是留在正厅里喝茶吃点心。
端木绮独自一人地坐在一张圆桌旁,身旁空荡荡的,她捧着茶盅心不在焉地饮着茶,一口接着一口,心里很是烦躁。
越是临近新年,端木绮的心情越是不好,明年她就该及笄了……
及笄本是一件喜事,是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可是她却害怕及笄礼的到来。
按照当初的赐婚圣旨,等她及笄后,她与杨家的亲事也该提上日常了。
可是,她根本就不想嫁入杨家这种破落户。
端木绮感觉心口像是压了一座小山似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放下手里的茶盅,浑身释放出一种阴郁的气息。
“呵呵……”
两个六七岁的男孩嘻嘻哈哈地在端木绮身旁跑过,其中一个一不小心撞了端木绮身前的桌子一下。
“咯嗒!”
茶盅在桌上撞了一下,茶盅中里的茶汤洒出了一滩。
两个男孩立刻停了下来,端木瑾不好意思地对端木绮作揖道:“二姐姐,都是我的不是……”
这个年龄的男孩本就是狗嫌猫厌的年纪,顽皮得很,不过自十月初,端木瑾和端木瑞搬到外院和端木珩一起住后,白天有教书先生盯着,晚上有端木珩管着,两兄弟被教得懂事了不少,也就是今晚是除夕夜,玩得有些忘乎所以了。
男孩道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端木绮暴躁地打断了,斥道:“你们两个,都这么大人了,还这么浮躁!奔奔跳跳,也不怕让人看了笑话!”
端木绮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般。
引得厅堂里静了一静,其他人也都齐刷刷地看向了端木绮,这时,端木宪正好负手从东偏厅里走了出来,也看到了这一幕,不悦地微微蹙眉。
这大过年的,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都快及笄的姑娘,还这么不懂分寸。
端木绮也看到了端木宪,身子一僵,噤了声。
端木宪终究没有多说什么,拂袖而去。
外面的烟花爆竹声噼里啪啦地响着,屋子里静了几息后,又喧哗了起来,没有人去理会端木绮,几个男孩子又开开心心地跑去放鞭炮了。
“啊——”端木绯掩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端木纭自然看到了,拉起妹妹的小手道:“蓁蓁,你明早要进宫朝贺,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端木绯乖巧地应了一声,披上厚厚的斗篷后,挽着端木纭的胳膊回去了,留下端木珩照看下面几个弟弟妹妹。
姐妹俩说说笑笑地回了湛清院,一路上不时可以看到那些正在看烟花的下人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姐妹俩走到堂屋后,就把院子里的几个丫鬟都打发了,难得除夕,让她们自个儿玩去。
当堂屋里只有姐妹俩时,端木纭忽然拉起了端木绯的右手,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大红色绣花荷包,笑眯眯地说道:“蓁蓁,压岁钱。”
再过一会儿,她的蓁蓁就又大一岁了。
“谢谢姐姐。”端木绯紧紧地捏着荷包,欢欢喜喜地收下了。
端木纭温柔地看着妹妹可爱的小脸,揉了揉妹妹柔软的发顶,乌黑的眼眸中流光四溢。
“蓁蓁,记得把压岁钱放在枕头底下……早点歇息吧。”端木纭又叮嘱了一句。
端木绯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慢悠悠地朝內室走去,哈欠不断,外面的爆竹声还在此起彼伏地回响着,热火朝天。
按照往年的经验,这烟花爆竹声不过午夜是不会停止的。
端木绯正要自己打帘进屋,谁想,她的手指还没碰到锦帘,帘子却忽然从里面被挑开了一角。
“呱呱!”
一只小八哥拍着翅膀,惊慌失措地从內室中飞了出来。
外面恰好传来一阵烟花炸开声:“砰——啪!”
小八哥的翅膀在半空中慌乱地拍动着,掉下了两片黑羽,一副受惊的样子。
小八哥一向怕爆竹,端木绯早已见怪不怪了。
不只是小八哥,宣国公府的白猫雪玉也是怕爆竹声,每逢大年三十,就会躲得不见影。
端木绯一边想着,一边打帘进了内室。
里面没有点烛火,一片漆黑,端木绯对这里的布局再熟悉不过,闭着眼走也不会撞上东西。
这时,又是一朵璀璨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如一朵巨大的菊花般,照得屋子里亮上一亮。
端木绯下意识地往窗外望了一眼,呆住了。
窗边正坐着一个着青莲色衣袍的少年,烟火那流光溢彩的光芒照在他身上,像是给他披上了一件五彩的天衣。
端木绯木然地在原地停了一瞬,睡意全无,手里姐姐给的荷包差点没脱手。
她真是傻了,小八哥再怕烟花,那也抵不上封炎的威力啊。
她在心里默默地给小八哥掬了一把同情泪。
“蓁蓁!”封炎一看到端木绯,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对着她招了招手,“快来看看……”
“封公子,火铳做好了?!”
端木绯借着烟火的光辉看到了放在方几上的一把火枪,兴奋地打断了封炎。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兴致勃勃地去抓那个沉甸甸的火铳,将它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