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官语白的指节在书案上叩动的声响。
官语白沉吟片刻后,这才抬眼,与萧奕四目相对,缓缓道:“春闱将至,这其实是一个好机会。”
“怎么?”萧奕眉尾一挑,摸着下巴问。
官语白温润的眸子中闪烁着一抹精光,道:“阿奕,士林中人讲究嫡庶有别,尤其是这些还未被官场之道所浸透的文人学子,多是满腔热血、意气愤发之辈……”
萧奕心中一动,白莫不是打算……
“有道是:嫡庶之制,本为子、诸侯继统法而设,复以此制通之大夫以下,则不为君统而为宗统,于是宗法生焉。”官语白嘴角勾出一个近乎狡黠的浅笑,“阿奕,倘若今年的春闱以此为题,当如何?”
萧奕饶有兴味地抚掌赞道:“这点子有趣。”
以他对岳父,不对,咳咳,是对那些学子的了解,对于那些自读孔孟的学子们而言,所谓嫡庶正统、忠孝礼节什么的,就是他们心中坚持的信念,如一棵参大树般不可撼动……
这个话题一旦被挑起,必然能引发学子们把目光投注到现在的朝堂上,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在这些学子中掀起一片浪花,那么皇帝可以借此发力!
在大势所趋、人心所向的巨浪下,那些心中别有所图的朝臣,恐怕也不敢冒下之大不韪。万一被冠上一顶嫡庶不分的大帽子,再被那些学子们口诛笔伐一番,恐怕这罪名就落实了,还会传得下皆知,为下文人百姓所不齿……
如此一来,不但可以顺理成章地立下太子,而且还能为势力单薄的五皇子争取到士林的助力。今科举子,在春闱后,将会有不少杰出者步入仕途,他们亲自参与到这次的嫡庶之争,日后也会更加信靠和忠诚于五皇子。
不过——
“可惜啊……”
萧奕撇了撇嘴道。
皇帝身边的都是些榆木脑袋,恐怕没人能想到这一点。要是官语白还在王都,倒是能劝一二,可远在南疆的官语白若还置喙朝事,只会惹得皇帝生疑,而自己就更不能掺和到此事中了。
偏偏如今,唯有尽快平了立储事,对他们才是最有利的。
官语白微微一笑,虽然萧奕只是叹了声可惜,他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接口道:“阿奕,就此事而言,我们在王都并非是没有助力。”
迎上萧奕若有所思的眼神,官语白继续道:“恐怕得烦劳阿奕你的岳父出手了……”
南宫家为士林世家,又素来维护正统,南宫昕更是五皇子的伴读,对于南宫家而言,若是其他几个皇子上位,哪怕明面上短时间内不会对付南宫家,但南宫家也必会成为新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日后危矣。
萧奕一点即通,心中转瞬就闪过了万千思绪。
他好一会儿没话,等到再抬眼时,却是笑了,他外表看着不正经,其实心中已经有了决议。
成与不成,总要试上一试!
若是不成的话,就要想办法把南宫家迁到南疆来,以免被卷入夺嫡的漩涡。
想着,他铺纸研磨,振笔直书。
片刻后,一只白色的信鸽就从碧霄堂振翅飞出,往北边而去……
算算时间,信鸽三应该就能到南疆,接着就会由可靠之人亲自送去南宫府。
就看南宫家能否在春闱前服他们这位优柔寡断的皇帝修改会试的考题了。
目送着信鸽飞走,萧奕笑吟吟地道:“择日不如撞日,早上刚从南凉送来一批战马,我们一块去瞧瞧。”
南凉马腿脚健壮,适合长途跋涉,且性格温和,聪颖,具有极强的警觉性,用来作为战马乃是上上之选,于是在打下南凉后,萧奕就命人大肆采购好马。
这些马是为了配给幽骑营的。
如今幽骑营从一千人扩编到三千人,不止是新编的骑兵急需良驹,而且按照官语白的计划,必须为每一名幽骑营的骑兵配备两到三匹备用的战马,才能保证奔袭时的行军速度,从而强化幽骑营作战能力。
萧奕和官语白对幽骑营寄予了极高的期望,训练他们进行远射、诱敌、警戒、迂回包抄等等战术,乃至近战时使用弯刀、长矛等武器搏斗……经过这近两个月的训练,幽骑营已初见雏形。
再加上这批战马……想象着来日成型后的幽骑营,两人不禁眸放异彩。
他们才刚在东仪门处上马,打算出发马场,就听到后方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大哥,大哥……”
傅云鹤急匆匆地来了,松了口气道:“大哥,幸好你还没走。”他喘了口气,禀道,“大哥,侯爷,努哈尔想求见大哥,是愿再割让湖祭城一带,并将其长子艾斯诺送来骆越城为质子。”
萧奕与官语白互看了一眼,这些日子来,努哈尔提出的条件一次优于一次,现在更是病急乱出招了。
不过,光是加了湖祭城一带还远远不够!
萧奕懒洋洋地道:“鹤子,我贵人事忙,没空见他,你去跟他,让他再好好想清楚,机会一去不复返,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可吃!”
完,他一夹马腹,和官语白一前一后地出了碧霄堂,往城外的马场去了。
这一批从南凉送来的良驹共有五千匹,这南凉马比起大裕的宝马略矮,不过是中等体格,但体型优美,四肢肌腱发达。
萧奕、官语白和四他们随意地挑了几匹马试马,绕着马场跑了几圈后,都有些意犹未尽。
又有哪个男儿不爱宝马呢!
萧奕又从中挑了一匹温顺的母马,打算送给南宫玥,余下的则会在养精蓄锐后,送去幽骑营。
他迫不及待地想献宝,兴致勃勃地带着这匹母马回了碧霄堂。
碧霄堂的下人一看世子爷带回一匹温顺的母马,立刻就猜到这匹马是要送给谁的了。
世子爷和世子妃果然是鹣鲽情深啊!
在下人羡煞的目光中,萧奕回了他和南宫玥的院子,可是一进门,就见画眉出来禀道:“世子爷,世子妃和林老太爷一起去看三姑娘了。”
萧霓?!萧奕眉宇微蹙,又从屋子里出来,从右边绕到后面去了。远远地,就看到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林净尘和南宫玥从厢房里走了出来。
外祖孙俩正在讨论萧霓的病情,所以都没有看到萧奕。
经过这些日子的治疗,萧霓已经基本戒断了对五和膏的瘾症,但是由于所有的药都只是起到辅助作用,所以,这段时日来,萧霓所经历的可谓是生不如死,也因而,她的身子虚亏严重。哪怕是戒断了五和膏,至少也需要调养一两个月,才能勉强如常人般生活自理,但要恢复到过去的身体状态,恐怕还需要一年以上。
“外祖父,这次真是多亏您了。”看着曾经几乎要枯萎的萧霓又渐渐焕发出生机,南宫玥还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林净尘眉宇紧锁,他脚下的步子停了一瞬,正色道:“玥儿,相比起萧三姑娘,五皇子殿下的病可能更麻烦……”顿了一下后,林净尘细细地分析道,“五皇子的头痛症是由五和膏克制住的,而五和膏又会成瘾,等于如果五皇子想要戒药,就必须先治愈他的头痛症,否则一环扣着一环,只怕五和膏还没戒掉,成瘾症和头痛症齐发,反而会让他病情恶化……”
南宫玥听着面色也凝重起来,其实这又何尝不是她所担忧的。
林净尘继续着:“玥儿,我这些日子拟了一张药方,可以稍稍控制一下五和膏的瘾症,暂时能让五皇子先试试。”
南宫玥眼中一亮,正要应下,眼角忽然看到了前方一个熟悉而颀长的身影,正笑吟吟地站在柳树下望着自己。
“阿奕!”
南宫玥脱口而出,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但随即想到了身旁的林净尘,又放缓了脚步,脸上露出一丝赧然的笑意。
林净尘在一旁看着,好笑地捋了捋胡须。
萧奕的笑容更灿烂了,阳光下,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似有星辰大海,看得南宫玥差点呆了。
萧奕上前恭敬地给林净尘行了礼,林净尘看着这双儿女,识趣地道:“阿奕,我还约你外祖父下棋,就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南宫玥脸上染上了一片红霞,急忙吩咐百卉送林净尘。
萧奕迫不及待地拉起南宫玥的手道:“阿玥,跟我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