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找到冯氏和朱小莲的”慕炎故意问道,试图转移端木绯的注意力。
端木绯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好奇地问道:“你怎么找到她们的”
慕炎卖关子地停顿了一下,才吐出三个字:“楚青语。”
慕炎点到为止地说了一些他们从楚青语身上审训出来的消息,他也不好说太多,毕竟人牙子这条线是他顺着肖天查到的。
渐渐地,慕炎又把话题转到了这次的西山大营之行上,捡着练兵、演习的趣事说了一些。
端木绯听得入了神,偶尔问几句。
秋日的气温很是舒适,坐在这里赏赏花、吹吹风、聊聊天也很是惬意。
落风很有眼色,立刻就令人搬来了桌椅与红泥小炉。
不一会儿,空气中又多了茶水煮沸的“咕噜”声。
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后方的厅门才再次打开了。
开门声自然也传到了端木绯和慕炎耳中,两人齐齐地站起身来,回首望去。
楚老太爷对着二人点了下头,意思是,该说的,他们都已经跟肖天说了。
正厅里,寂静无声,没有人说话。
肖天还坐在他原来的座位上,右手也依旧紧紧地握着他那枚玉锁,那张娃娃脸上说不出的复杂,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下意识地循声朝厅门口的慕炎和端木绯望去,背光下,慕炎和端木绯的脸庞显得有些模糊。
肖天久久都说不出话来,直愣愣地看着两人跨过门槛,朝他走来。
对于方才楚家二老所言,他将信将疑,各占一半。
一方面,他怀疑慕炎是否为了招安泰初寨编出这一套故事,但另一方面,他有眼睛,看楚家二老方才情真意切不像作假。
楚家肯定是在陇州丢了一个孙子,年岁与他相近,而他又恰巧是被人牙子从陇州卖到晋州的。
可是,人海茫茫,陇州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多了去了,该不会是慕炎从小冤大头那里知道他有这么块玉锁,就临时起意把这两位老人家也一起骗了
就坐在肖天身旁的楚太夫人还在说着话:“舒哥儿,你一时没想明白也不要紧,慢慢想,不着急。”
“你小时候最喜欢在花园里的一棵大枣树下荡秋千,还非让你姐姐推,那棵枣树和秋千都还在,等你看到了,一定还会记得的。”
“你最喜欢你姐姐了,要是她还在,看到你回家,一定会高兴的。还有你的堂兄堂姐们,在你小时候,他们都带你玩过,也许你看到他们就会想起来了……”
“对了,你的马驹也还在。你三岁时,你祖父送了你一匹刚出生的小马驹,想着等你再大几岁,正好马驹也大了,可以开始学骑马。你最喜欢那匹马了,天天都要去看它。”
“……”
楚太夫人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会儿说楚庭舒小时候的事,一会儿说他的父母,一会儿说楚家。
她的情绪很激动,眼圈通红,说话没什么章法,完全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偶尔还在重复地说着类似的话。
到现在,楚太夫人还有一种如临梦境的不真实感。
整整十三年了,他们真的找到了他们的舒哥儿!
这会不会只是一个梦而已
楚太夫人的视线舍不得从肖天的脸上移开,仿佛下一刻他会消失似的。
楚老太爷心里同样有很多话想说,想问这孩子他这些年是怎么过的,想告诉他关于他父母和姐姐的事,想让这孩子安心……
楚老太爷定了定神,郑重地对着慕炎道:“阿炎,我想带舒哥儿回楚家住一阵子,说不定他能够记起一些往事。”
楚庭舒失踪的时候,才三岁了,大部分人都记不清三岁前的事,但是说不定他心底深处还是会有些模糊关于楚家的记忆,需要他置身于熟悉的环境才能被一点点地唤起。
“我当然不成问题。”慕炎看向了肖天,“但是这件事要看小天自己的意思。”
“……”肖天越来越搞不懂慕炎了。
他以为慕炎会更想把自己控制在他的视线中,但慕炎居然同意由自己来做主。
肖天飞快地在心中琢磨着、衡量着。
他不觉得他是他们说得的那个什么楚庭舒,但是住到楚家去,显然对他有利。
看楚家这老两口的样子,一看就是书香门第出身,那么,楚家的守卫肯定没这公主府森严,他想要逃走也会更容易一点。
没错,他还是离开慕炎的眼皮底下比较好。
肖天心里一下子就有了决定,抬眼迎上了二老热切的目光,道:“好。我跟你们去楚家,不过……”
“不过什么”楚太夫人急切地问道。这个时候,哪怕肖天要天上的月亮,她也会想尽办法地帮他摘下来。
“我是肖天。”肖天正色道。
是不是楚庭舒……这件事得让他好好想想!
慕炎笑着插了一句:“楚老太爷,楚太夫人,你们叫他小天好了。”
称呼什么的,本来就是小事,对于二老而言,只要这孩子肯跟他们回家就好。
“好好好,小天。”楚太夫人忙不迭地应了。
“……”肖天的嘴角抽了抽,想要掀桌。其实也可以叫阿天的。
小冤大头和她男人果然是自己的克星!
他还是尽量避他们远远的好!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楚老太爷夫妇已经亲热地叫上了“小天”,连端木绯都凑热闹地说道:“小天,我们送你们‘回’楚家吧。”
大概也唯有慕炎能体会到端木绯口中的这个“回”字带着多么深切的情感。
她的弟弟终于回家了!
她可以亲自送弟弟回家了!
便是她做过最美好的梦也不曾好到这个地步。
于是,慕炎、端木绯又陪着楚家二老和肖天回了楚家,慕炎让人给肖天收拾了两箱子的东西,也一起捎去了楚家。
楚太夫人这一路上都没静下过,在路过一些街道与铺子时,就忍不住与马车旁的肖天说一些过去的事。
十三年了,京城虽然大变了样,但还是有一些老店依旧屹立在原处。
肖天只是笑呵呵地应着,偶尔跑去买个点心什么的,没心没肺。
一行车马很快又回到了宣国公府。
在仪门下了马车后,楚太夫人更急了,一边走,一边对着管事嬷嬷吩咐道:“快去把春晖苑收拾一下,要快。这两箱是……小天的东西,赶紧搬过去。”她那急切的样子仿佛生怕肖天下一刻会后悔,带着行李走人似的。
“是,太夫人。”管事嬷嬷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春晖苑距离老太爷的外书房也就隔着一片小竹林,这院子一般是安排给楚家的老爷公子们的。
“楚太夫人,府里还没有小天曾经用过的东西”端木绯笑吟吟地提醒道。
她故意用疑问的口吻,其实她是知道的,当年弟弟穿的衣裳、用的东西都收拾得好好的。
楚太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又对那管事嬷嬷说道:“你派人去跟俞嬷嬷说,让她带人把我那里的小库房打开,把里面的五个樟木箱子都搬过来。”
管事嬷嬷还是懵的,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主子这么吩咐了,她也就是唯唯应诺,急急忙忙地下去准备了。
“……”肖天自然是没有什么插嘴的余地,在一旁傻站着。
肖天悔了,觉得他去年就不该来京城,否则事情就不会变得这么奇怪。
方才,他有特意瞅一眼楚家的牌匾,上面以金漆写着“宣国公府”这四个大字,也就是说,慕炎没骗他,这确实是国公府。
国、公、府。
肖天只是想想就觉得头大,算了,他还是赶紧回晋州吧,他就不陪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摄政王玩了。
等肖天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来到了一间厅堂前。
楚太夫人突然低呼了一声,引得其他人都朝她望了过去。
楚太夫人毫无所觉,懊恼地说道:“我怎么给忘了。杜鹃,你快让厨房去备一些点心,尤其是茯苓饼。”
杜鹃连忙应诺,出了院子打发一个小丫鬟办事去了。
端木绯难得看到楚太夫人这副手忙脚乱的样子,既心疼,又难免心生几分忍俊不禁。
她的祖母雍容高贵,办事总是从容不迫,鲜少看到她这般失态。
祖母现在是真的很高兴吧!
端木绯一边想,一边端起了刚上来的热茶,黑白分明的眸子在茶水的映衬下波光潋滟,柔和缱绻。
不一会儿,就有丫鬟捧着几碟点心来了。
楚太夫人强调地吩咐道:“把茯苓饼给小天尝尝。”
丫鬟自是遵命,楚太夫人笑吟吟地又道:“小天,你试试茯苓夹饼,这里有三种馅料,一种是最常见的蜂蜜、核桃馅,一种是桂花、红豆馅,还有一种是蜂蜜、芝麻、松仁馅。”
茯苓饼的外皮薄如纸,白似雪,只是那么摆在粉彩珐琅碟子上,就很是赏心悦目。
肖天也没看馅料,随意地拈了块茯苓饼,咬了一口。
茯苓饼是京城很常见的一种滋补点心,也不贵,肖天去年来京城就不知道吃过多少次。
入口即化,香甜味美。
肖天吃到的是红豆馅,却没有一点豆腥味,除了桂花的香味,馅中还夹着麦芽糖特有的甜味,恰到好处。
肖天怔了怔,那香甜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去,让他隐约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曾经吃过一样。
肖天忍不住又咬了一口,这一次,他咀嚼得更慢也更细了。
楚太夫人笑道:“小天,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点心。甜食吃多了不好,那个时候你娘只准你一天最多吃三片。”
回忆起往昔种种,楚太夫人笑得更慈爱了。
曾经,她思及过去的这些回忆只有哀伤,但此刻,心情又迥然不同。她巴不得多说一些过去的事,说长子,说长媳,说辞姐儿,希望这些事可以唤起肖天沉睡的记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