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纭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蓁蓁,你这两天要出门的话,最好带上几个护卫,我出门时看到街上几个武将带着人横冲直撞的……”
说着,端木纭微微蹙眉,想起之间有百姓被牵连到武将们斗殴中以致三人丢了性命的事。最近京里实在是有些乱……
“姐姐,我最近不出门。”端木绯乖巧地说道,脑子里想起了另一回事,她记得前几天祖父端木宪随口说起过,今天是丁中庆和毛仁鸿行刑的日子。
这么说来,是五军都督府下属的那些武官们在闹吗
唔,看来五军都督府这下要更麻烦了。
端木绯一不小心就想到了重阳节那日在皇觉寺的鹤影山上的一幕幕,小脸就有些纠结。
她连忙放空脑子,对自己说,想这些有的没的干嘛,还是想想江南吧,江南风光好,她老早就想去看看“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的西湖,“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的寒山寺,还有“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的蛇山黄鹤楼……
想着,端木绯已经心痒难耐,只恨不得立刻就启程出发。
端木纭看着妹妹,想着妹妹马上又要出远门,又开始发愁了,“蓁蓁,我估摸着等你们到江南,怕是该深秋了,这次出门还是要多带些冬衣、银霜炭、还有手炉才好……我听人说南方的冬天也没比北边暖和,湿冷得很。”
“冬天容易上火风寒,我得让人多备些生姜红糖还有金银花茶……”
这么一想,端木纭觉得自己还是没把东西备齐,又吩咐紫藤去把行李单子拿了过来。
端木纭忙忙碌碌地准备着,把妹妹出行的行李理了又理,务必样样都带全了。
那些个箱子被端木纭反复地打开又合上了好些次,每次开箱就会引来小八哥和小狐狸过来看热闹,两个小家伙每天都候在窗槛上看得津津有味。
端木纭很忙,端木绯也很忙,她每天都摸着那方灯光冻,爱不释手,忙着给它设计印钮,画了好多幅狐狸都不满意,小八哥怒了,跳脚地监督端木绯也画了好几幅八哥。
锦瑟觉得有趣,依着端木绯画的图纸,给小八哥缝了几个八哥布偶,它满意了,端木绯还是不满意,总觉得还是差了点什么,于是乎,她走到哪里都带着这方灯光冻,不时地拿出来,摸一摸,赏一赏……
这天傍晚,她与端木宪下棋时,一不小心又摸起了那方灯光冻。
端木宪当然知道这方灯光冻是谁送的,眼角抽了抽,心里有种莫名的不痛快。
“啪!”
端木宪在星罗棋布的棋盘上落下了一枚黑子,若无其事地说道:“前几天,丁中庆和毛仁鸿在午门行刑了,五军都督府的几个武将和卫国公在刑场大闹了一场……”
端木绯拈起一枚白子,想也不想地就随手落下了,跟着,她兴致勃勃地抬头看着端木宪,眸子晶亮,仿佛在催促他继续往下说。
端木宪得意洋洋地勾了勾唇,端起茶盅呷了一口热茶,心道:封炎那臭小子还想跟自己比,自己已经令人去寻两方极品封门青了,到时候肯定把封炎的灯光冻给比下去。四丫头肯定觉得还是自己这个祖父有本事!
端木宪不露声色,继续跟端木绯说起午门行刑的之后的后续,说起卫国公府如今面临着内忧外患,在黄世扬等几人的怂恿下,还在京城的一众武官们数次冲去了五军都督府,要耿安晧给个交代,更有人明里暗里地指责耿安晧难当大任,把五军都督府搞得四分五裂,不如退位让贤,那些武官们闹得不可开交,差点就一起闹到御前,不过还是被袁统领劝下了。
“……卫国公今早已经提出让君世子接手武官的述职、考评以及任免事宜,皇上恩准了。”端木宪说得有些口干,又喝了口茶,润润嗓。
端木宪看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黑白棋子,神色凝重。
看来……
他又快输了。
端木宪又拈了枚黑子,迟迟没有落下。
端木绯一听到袁惟刚,就心虚地移开了目光,下意识地又摩挲起手上的灯光冻,立刻就想明白了。
这几个月来,来京述职的武官加起来也不少了,这些人连番施压,耿安晧终于撑不下去了,所以才会考虑退一步把武官述职和任免交出去,来安抚这些武官。
但若是交给吏部,等于把五军都督府的权柄拱手让人,怕是耿安晧不会甘愿。
无论对于皇帝还是对于耿安晧来说,君然都是一个权衡取舍后双方相对都能接受的平衡点。
真是好算计啊!
端木绯眯了眯眼,看着那波光粼粼的碧绿茶汤,思绪飞转。
某人怕是算准了皇帝和耿安晧的心思,早早把君然这步棋安插到了五军都督府,成为了两方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不过……
“祖父,应该不止是君世子吧”
以皇帝多疑的性子,他对简王府一直颇为忌惮,怎么也不可能全心全意地信赖君然。
自家四丫头就是见微知著,聪明!端木宪勾了勾唇,嘴角露出一抹赞赏的笑意,“皇上让慕瑾凡从旁协助。”
说是协助,也就是先看着的意思,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才慢慢分权。
“皇上选慕瑾凡也是经过深思熟虑了,若是派个太年长的,就怕君然会反感,撂挑子走人。慕瑾凡就不同了,他姓慕,皇上信得过,再者,年纪轻,君然也不会太反感,觉得皇上是故意找人压制他……”
“……”端木绯一言难尽地看着端木宪,只想“呵呵”笑。
祖父真是太天真太单纯了!
算了算了,她还是喝茶就好。朝堂什么的关她一个闺阁女子什么事啊!
没错。端木绯又端起了茶盅。
端木宪把玩着手里的黑子,微微蹙眉,这棋路都快被四丫头堵死了,这丫头下起棋老是这么狠,也不知道给自己这个祖父放点水……
端木宪一边在心里抱怨着,一边嘴上感慨地说道:“五军都督府,这次算是败得彻底了。”
或者该说耿家,这局棋……耿家败了。
失去了武官的任免权,那么卫国公府以后还凭什么在武官中拥有超然的地位!
耿安晧现在被逼得焦头烂额,顾不上这些,他只想着度过眼前的难关,只想着尽快坐稳五军都督府大都督的位置,只想以后可以再收回属于他的权利,却忘了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以后想要再拿回来,那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就像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任何一方想要赢,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自古君强则臣弱,君弱则臣强。
耿安晧要等到“君弱”,那必然需要蛰伏,需要等待,需要隐忍,需要筹谋……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二十年,也许更久……
再说了,从现在耿安晧所表现出来的心性来看,他能有卧薪尝胆的魄力吗!
端木宪摇了摇头,最后还是灰溜溜地投子认负了。
这局棋大局已定,黑子已经没有翻盘的可能了!
祖父这么快就放弃了啊。端木绯有些惋惜地想着,明明还有一条生路的……
端木绯觉得这局棋下得还有些不痛快,唔,等会儿回了湛清院后,她再把棋摆出来,自己跟自己下。
等等!
端木绯忽然心念一动,想起了一句诗:“黑白斑斑乌间鹭。”围棋又名乌鹭,黑子如乌鸦,白子似鹭鸶,自己要不要给这印钮刻上乌鹭呢!
端木绯俯首看着左手捏的那方灯光冻,眸子亮了起来。
端木宪看看外头的天色还早,原本想跟端木绯再下一盘,话到嘴边,又看到了端木绯手里的那方灯光冻,心里又不痛快了,改口道:“四丫头,你的行李准备好了没”
端木绯一面在心里构图,一面数着手指说道:“姐姐都给我备好了,衣裳、首饰、锦被、文房四宝、书籍、各种器皿……足足有三四十个箱子呢。”
端木宪想着孙女第一次一个人单独出远门,孤零零的,越想越心疼,越想越觉得皇帝办事不靠谱。
想了想后,端木宪正色说道:“四丫头,我看你的行李还是带少了,我的库房里还有几箱子古董字画书籍,此去江南路途遥远,还有不少功夫要花在水上,无聊得紧,你也一并把这些都带去吧,好在路上消磨消磨时光。”
“……”端木绯只能笑,想了想,斟酌着词句弱弱地说道,“祖父,我看东西已经多了,路上搬来搬去的也麻烦……”
“这些事哪里需要你操心。”端木宪捋着胡须理所当然地说道,“姓封的小子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要他做什么!”
他心里还琢磨着:还有,那封门青也得使人去催催,最好在四丫头出行前给她一个惊喜,也当做自己提前给她的生辰礼物了。
“……”端木绯很想说缺什么还可以路上买的,书什么的可以找人借的,可是没等她说,端木宪已经又念叨起来,“回头来让你姐姐把她备的行李单子拿来我瞧瞧。你姐姐虽然细心,不过终究没去江南,难免有疏漏……祖父替你把把关。”
这点小事其实用不上堂堂首辅出马的。端木绯心里默默道,但是看着端木宪兴致勃勃地想要表现自己的样子,又释然了。
算了,祖父不能去江南已经够可怜了,总得让他找点乐子才好,她可是最孝顺的孙女了!
大家高兴就好,她何必扫兴呢!</p>
<strong></strong> 的确,朝廷上下都挺高兴的,只除了耿安晧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