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和稳婆都说还有十来天呢。”刘姓男子挥了挥手,粗声道,“我家里都七个闺女了,都凑成七仙女了,这一回怕又是一个赔钱货。”
果然是个骗子!其他客人不禁心道,转眼就把那个道姑抛诸脑后,各自与友人喝茶说话。
没一会儿,第二折戏就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那个浓妆艳抹的刀马旦再次粉墨登场,一出场,就连翻了好几个跟头,然后手持长枪,摆了一个姿态漂亮的定格动作。
乐声随之停了一瞬,四周寂静无声。
“生了!老爷生了!”忽然,一个形容疯癫的老头冲进了大堂中,语无伦次地喊着,“少爷生了!”老头四下张望了一眼,就朝某个方向冲了过去。
那刘姓男子猛地站起身来,一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咯噔的声响。
与此同时,戏台上,悠扬的弦乐声又响了起来,伴着戏子咿呀的吟唱声。
然而,已经没人去看戏台,众人好奇中透着期待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个刘姓男子,心里浮现某种可能,难道说那个道姑……
“老胡,你……你说什么?!”刘姓男子的面孔涨得通红,激动地问道,语气磕磕碰碰。
那发须花白的老头停在了刘姓男子的身旁,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老爷,夫人生了,是个少爷。”
“儿子……我有儿子了?”刘老爷结结巴巴,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合掌拜了拜,“我们家三代单传有后了。以后我到了地下,也有面目见列祖列宗了。”说着,他眼眶都红了。
一旁的两位友人看着也不由一阵唏嘘,冲着刘老爷连连道喜,就听那湖蓝锦袍的青年又道:“刘兄,还是快快回府……”
刘老爷连忙对着两位友人拱了拱手,“那徐老哥,程老弟,我就先告辞了。”
他急匆匆地跟着那个老头走了,大堂里,一片哗然,唯有戏台上见惯了各种场面的戏子毫不受影响,自顾自地唱着舞着。
四周的骚动越来越激烈,一道道神态各异的目光再次看向了耿听莲的方向,看她的眼神都不同了,或是震惊,或是敬仰,或是羡慕,或是将信将疑。
“既然刚才那仙姑是真有神通,那么那位姑娘岂不是真的是凤命?”一位面容圆润的少妇忍不住道。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但此时此刻却极具穿透力,传遍了整个大堂,这句话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也包括耿听莲身旁的朱六姑娘、罗兰郡主等人。
连耿听莲自己心里都浮现了同样的想法,她表面平静,心底却起了一片惊涛骇浪,几乎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幕幕。
“不过,”又有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道,“宫中已有皇后娘娘,这位姑娘莫非是未来的太子妃……”太子妃自然就是未来的皇后娘娘!
不少人都频频点头,觉得必是如此。看这位姑娘不过十五六岁,不是堪配皇子吗?!
“可是皇上不是到现在都没有立太子吗?”也不知道是谁又嘀咕了一句。
“现在没立,也迟早会立太子的……”
二楼的封炎、端木绯他们津津有味地看着戏,君然慢条斯理地和君凌汐一起嗑着瓜子,桌上的瓜子皮早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慕祐景悠然自得地喝着茶水,目光却是不着痕迹地看着下方的耿听莲,瞳孔幽深。
对于方才那个道姑是否真有神通,慕祐景也没全信。
撇开那个道姑,慕祐景想到的是卫国公,以卫国公的身份和地位,若是这个消息再广为流传些,恐怕连父皇都不会无动于衷的,耿听莲是卫国公府的嫡女,她确是有机会的。
楼下大堂的讨论声越来越激烈了,有人言辞凿凿地说道:“我刚刚一看那个仙姑,就觉得是慈眉善目,仙风道骨,这一身的仙气扑面而来啊。”
“是啊是啊。我瞧她气质超然,这怕是半仙了吧。”
众人的声音几乎把戏台上的吟唱声压了过去,岑隐微微蹙眉,淡淡地说道:“真吵。”
他这轻飘飘的两个字仿佛当头倒下一桶凉水般,让原本有些头脑发热、蠢蠢欲动的慕祐景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耿听莲能否有那个造化还不好说,现在岑隐却是近在眼前。
慕祐景眸底一阵权衡利弊,心思飞转,很快眼神就沉淀下来,有了决定。他急忙吩咐近身服侍的小內侍:“你去查查刚才那道姑到底是何来历……胆敢在此大放厥词!”
话音还未落下,就见岑隐放下手里的茶盏,对封炎说道:“封公子,这该是五城兵马司管辖才是……”
正在埋头剥栗子的封炎抬头看向了岑隐,眉梢漫不经心地动了动,然后就吩咐一旁的阿敛道:“阿敛,你跑一趟五城兵马司。”
他一边说,一边又剥好了一颗栗子,殷勤地递给了端木绯,跟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慕祐景道:“烦劳表弟了,在五城兵马司的人赶到前,这里的人可全都不能走。”
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岑隐的份上,慕祐景毫不犹豫地应下了,又吩咐身旁的小內侍一句。
小內侍匆匆地下楼去了,从戏台旁借了锣鼓,然后又回到了二楼。
“咣”的一声,锣鼓被重重地敲响了,如惊雷响彻整个大堂,戏楼里的那些客人全部静了下来,也包括戏台上的戏子也惊得噤了声,静止不动。
周围一片死寂。
慕祐景从容不迫地站了起来,那小厮打扮的小內侍慢条斯理地说道:“各位,我家主子……三皇子殿下有话要说。”
三皇子?!
大堂里的不少客人皆是一惊,倒吸一口冷气,再想着方才道姑的事,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
慕祐景负手而立,神情泰然地俯视着下方的那些客人,朗声道:“今日在场的各位都给本宫坐着,谁都不许离开!”
什么意思?!这是要扣押他们,还是……周围的众人心里皆是惊疑不定,面面相觑。
但是忌惮于慕祐景是三皇子,谁也没敢反对,也包括耿听莲那一桌的几位姑娘。
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弦乐声又响了起来,戏台上的戏子在那小内侍的示意下,又开始唱戏了,又唱又跳,精彩纷呈。
然而,气氛却再也回不到之前了。
众人皆是心不在焉,大概也唯有君然、封炎他们还有心情看戏,偶尔鼓掌喝彩着,其他人几乎是如坐针毡。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等这一波三折的第二折戏好不容易唱完时,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率领二十来人浩浩荡荡地来了,一下子就把九思班封锁了起来。
副指挥使蹬蹬蹬地上了二楼,给封炎行了礼,他当然也看到了岑隐,想着对方是微服,就没去揭破对方的身份,拘谨地躬身候命。
“王副指挥使,命人全城搜索一个四旬左右的道姑,她方才来过这个戏班……去查查她到底是哪里来的‘妖道’,竟敢当众妖言惑众!”封炎漫不经心地下令道。
“是,封指挥使。”王副指挥使急忙抱拳领命。
“还有,让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留下名字和住处。”封炎又随口吩咐了一句。
王副指挥使领命后,就又蹬蹬蹬地下了楼。
端木绯默默地喝茶、看戏、吃栗子,两眼放空,脑海中飘过一个念头:这戏可真精彩,不虚此行啊。
等五城兵马司的人核查记录了在场每个人的身份,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了。
戏班一解封,不少客人也没心思看戏了,纷纷结账离开,四散而去,有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回家与亲友叨念一番……
当天下午,身处养心殿的皇帝就知道了九思班的事,他是从岑隐口中得知的。
岑隐如实把自己今早为何会去了九思班,又恰逢一个道姑来了戏班,道姑当众说了一番玄之又玄的话,说什么天有彗星入北斗,又说天降凤命之女等等。
皇帝默不作声地听着,面无表情。
“皇上,封公子就在殿外……”岑隐最后道。
今日天气不错,高悬碧空的太阳已经开始西下,那金色的光辉透过透明的琉璃窗户洒进了屋子里,照亮了皇帝的脸庞,也衬得他的眸子愈发深邃,隐约透着一抹阴鸷。
“让他进来吧。”皇帝道。
不一会儿,內侍就把着一袭紫色锦袍的封炎引进了东暖阁中。
“皇上舅舅。”
封炎对着坐在窗边的皇帝抱拳行了礼,皇帝这段时日龙体抱恙,整个人看来都清瘦了不少,眼窝中留下了深深的阴影,看来有些憔悴。
封炎目不斜视,行了礼后,就直接进入了正题:“皇上舅舅,外甥已经命五城兵马司的人仔细查过了。那日在九思班里喜得贵子的刘老爷乃是都察院的正四品右佥都御史,家中三代单传,刘大人年过四旬方才得了这一嫡子。”
都察院的御史?!皇帝手里的茶盅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唇边凑。他记得耿海的夫人姓史,这史家和刘家应该是姻亲。
皇帝心不在焉的浅呷了口茶水,食不知味。
------题外话------
困。想睡。人生为什么要上班呢,在家撸猫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