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元娘说的话虽然有几分含糊,但是自己听得真切,元娘说不想让别的女人当她娘,元娘的那几句到底是童言无忌,还是耿家想为世子耿安晧续弦,瞧上了自家姐姐?!
端木绯不由皱了皱眉,又随手洒了一把鱼食。
她素来不喜卫国公耿海,有道是:成王败寇。不管今上对外是怎么歌功讼德卫国公的“忠义”,但是在端木绯看来,耿海既然是伪帝的伴读,为伪帝所重用、信赖,却在今上逼宫时临阵倒戈,在今上登基后尽享荣华富贵,可谓是不忠不义,像这样心思不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家,哪怕配得上她的姐姐!
她的姐姐值得最好的人家!
以卫国公府素来的作风,可不是那种会轻易接受拒绝的人家……她必须要好好弄清楚才行。
端木绯的眸中掠过一道精光,嘴角还是微微弯着,就像这湖中的鲤鱼欢快地在清澈的碧水中甩出一条条微笑的涟漪。
湖面上水波荡漾,微风徐徐,连绵的笑声萦绕在水阁中,久久不散……
等到了巳时过半,就有一个青衣丫鬟来引姑娘们前往戏楼。
从花园的东南出口出去后,沿着一条鹅卵石小径走上半盏茶功夫前面就出现了两栋戏楼,一前一后,那飞檐翘角与四周苍劲的古树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丫鬟带着姑娘们进了前面招待女宾的那栋戏楼,戏楼里早就到了不少夫人,人头攒动,明明是白天,戏楼里已经点起了不少宫灯,橘黄色的灯光照亮了四周。
端木绯随意地朝四周扫视了一圈,却在二楼南边的庑廊上看到了一道熟悉明艳的身影,对方懒懒地靠在椅背上。
端木绯惊讶地眨了眨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安平长公主竟然也来了。
四周的其他姑娘也看到了安平,皆是傻眼了。
毕竟前些日子安平长公主府和卫国公府的那场龃龉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在场的人都还记忆犹新。
彷如一块石子掉入平静的湖面般,姑娘们骚动了起来,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安平也看到了端木绯,原本还觉得索然无味的脸上一下子有了笑意,点缀着她美艳的五官越发夺目。
安平远远地冲着端木绯眨了下右眼,那妩媚的凤眸中闪着盈盈笑意,心里觉得一段时日没见,未来儿媳妇越长越好看了,哎,就是自家儿子太傻太没用,到现在都没能把人拐回家!
端木绯也对着安平露出灿烂甜美的笑容,嘴角蹦出一对小小的梨涡。
二楼已经在点戏了,戏折子按着身份高低传了一遍,从那些公主、夫人们手中过完,就送到了姑娘们手里,与此同时,戏台上开弦起鼓,几个伶人粉墨登场,慢悠悠地拖着长调唱了起来,莺声燕语似诉还嗔。
戏台上唱着一折又一折文邹邹的戏,端木绯听得直打哈欠,小手有一半的时间掩在嘴巴上,看得一旁的舞阳好笑极了,干脆就“喂”起端木绯吃点心来,一会儿招呼她吃一块青翠的绿豆糕,一会儿唤她试试那碟白润的菱粉糕,一会儿又让她尝尝那鲜榨的果子露……
端木绯吃得津津有味,还没开席,肚子已经吃了个五分饱。
不过这果子露还真是好喝,里面应该混了西瓜、蜜桃和荔枝。
她陶醉地眯了眯眼,决定回府后让小厨房的厨娘做给她和姐姐喝。
这时,一个鹅蛋脸的青衣丫鬟走了过来,一看她的衣着,就知道她是卫国公府的丫鬟。
“端木大姑娘,”那鹅蛋脸的青衣丫鬟对着端木纭恭敬地福了福,脸上笑盈盈的,“国公夫人请姑娘过去说话……”
丫鬟话音未落,就听一个清脆的女音“啊”地低呼了一声,语气中略带惊慌。
端木绯的右手“不小心”一歪,她手上的白瓷杯就朝端木纭的方向歪去,杯中那红色的果子露就随之泼洒而出,“正好”洒在了端木纭的衣裙上。
“姐姐,对不起……”
端木绯一边说,一边放下了手里的白瓷杯,一脸“慌张”地看着端木纭的裙裾,端木纭那水红色的百褶裙上此刻染上一片拳头大小的红色水渍,分外醒目而又刺眼。
“妹妹,没事的,只是弄脏了些裙裾罢了。”端木纭轻描淡写地说道,柔声安抚妹妹,“我去换一身衣裙就是了。”她们这些姑娘家但凡出门赴宴,都会多带一身衣裙,以免有什么意外溅脏了衣裙。
端木绯的目光还停在姐姐裙裾上那抹刺眼的水渍上,连忙道:“姐姐,我陪你去换身衣裳吧。”
端木纭拍拍她的小手应下了,跟着就转头对那青衣丫鬟歉然道:“劳烦姑娘向国公夫人转达歉意。”
说着,端木纭和端木绯一起站起身来,又找了服侍在一旁的另一个圆脸的青衣丫鬟带她们去更衣。
姐妹俩随着那圆脸的青衣丫鬟鱼贯地下了楼梯,一旁的舞阳看着姐妹俩的背影,联想着刚才的一慕幕,若有所思地微微凝眸。
那鹅蛋脸的丫鬟傻眼了,傻乎乎地看着端木纭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
这件差事再简单不过,就是来请个姑娘过去陪国公夫人说话,她根本就没想过会出岔子。
被国公夫人请去说话,对任何一个姑娘而言,那是多大的荣耀啊,这端木家的大姑娘竟然想也不想地推辞了。
而且……
自己刚刚肯定没有看错,那位端木四姑娘方才是故意把手里的果子露泼到端木大姑娘的身上,难道说,端木家长房这对姐妹看着融洽和乐,其实暗地里不和?!
当妹妹的不想姐姐得了国公夫人的青眼,就故意弄脏她姐姐的衣裙,一来可以破坏姐姐的机缘,二来又可以让国公夫人对她姐姐心生不满?!
这位端木四姑娘小小年纪,又看着天真无邪的样子,心计实在是太深沉了!
可是现在端木大姑娘已经被那端木四姑娘给哄走了,自己也无可奈何了。
那鹅蛋脸的青衣丫鬟心里暗暗摇头,只能灰溜溜地回去复命了。
那丫鬟拐个弯后,就走到了南边的庑廊上,一直来到坐在中间主位上的卫国公夫人身旁。
卫国公夫人见那鹅蛋脸的丫鬟孤身回来了,眉心微蹙。
“国公夫人,”那丫鬟垂首屈膝,一五一十地禀道,“刚才端木四姑娘不慎洒了果子露在端木大姑娘的衣裙上,现在两位姑娘更衣去了。”
丫鬟没有蓄意压低声音,因此不仅是卫国公夫人听到了,附近其他几位夫人也听到了,暗暗地面面相觑。
在场的夫人们都是些人精,大多隐约看明白了。
方才,卫国公夫人吩咐人去请端木纭时,就让一些敏锐的夫人心念一动。
谁都知道,卫国公世子夫人已经去世一年多了,如今国公府刚出了太夫人的孝,耿世子年纪尚轻,膝下又只有一个三岁幼女,必是要续弦的。
在这个关卡上,卫国公夫人特意把端木家的大姑娘单独叫过来说话,其用意显而易见。
显然,端木家的姑娘也是精明的,应该也心知肚明,所以才会用这种方法不失礼地加以婉拒。
这一招四两拨千斤,委实是漂亮干脆!
卫国公夫人慢悠悠地捧起了一旁的粉彩茶盅,垂眸看着澄澈的茶汤里沉沉浮浮的青翠茶叶,眸色幽深,藏在茶盅后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安平也同样捧起了茶盅,红艳的嘴角无法抑制地扬了起来,带着一分痛快,两分忍俊不禁,三分骄傲。
她最喜欢看卫国公府碰钉子了,不愧是她安平的未来儿媳妇啊,这事干得太漂亮了!
安平不动声色地微微转头,从窗口望了出去,只见三道熟悉的倩影步履轻快地沿着一条青石板小径朝北而去。
不仅端木纭和端木绯姐妹俩出了戏楼,连舞阳也跟着出来了。
舞阳和端木绯一样,都很喜欢看武戏,觉得戏楼里太闷,太无趣了,干脆就出来透透气,也想与端木绯聊几句。
“……那时候,我隐约听到元娘哭喊着说,不要别的女人当娘……”端木绯一边压低声音说着,一边瞥了一眼被她们打发到前面去的那个领路的青衣小丫鬟。
端木纭之前在万香水阁里没听到元娘说得那些话,此刻才知道还有这么回事,不禁皱起了眉头。
舞阳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弧度,低声叹道:“原来如此。”
顿了一下后,舞阳又道:“本宫听母后说过,卫国公府正准备给世子续弦,京里的不少人家都趋之若鹜呢!……看样子,他们这是瞧上了阿纭吧,不过,谈婚论嫁,应该由两家长辈彼此先通个气,像这样莫名其妙想把人叫去就叫去,不知道的还当是本宫的母后挑儿媳呢!”
俗话说,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儿媳。
这卫国府还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架子抬得有够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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