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绯离开了,跟着那暗卫也不知何时消失了,只留下安平一人,朝荣华宫的方向望了一眼后,就转身走进了惊蛰殿内。
“吱呀”一声,惊蛰殿的大门关闭了。
外面的庭院里静悄悄的,直到端木绯娇小的背影消失在小径的一头,一个青蓝色的身影这才鬼鬼祟祟地从庭院外的一片芙蓉树林中走了出来,赫然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宫女。
小宫女探头探脑地往端木绯离去的方向望了望,确信她不会回头了,这才放心地朝惊蛰殿那边走去。见殿宇的大门闭得紧紧的,小宫女总算松了一口气。
很快,小宫女转身又快步走了,完全不知道某个角落里中有一双眼眸正似笑非笑地目送她离去。
夕阳落下了大半,天空一片昏黄,预示着黑夜即将到来。
小宫女熟门熟路地在猎宫中穿行,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正殿东北方的荣华宫,一直来到了东次间。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打帘进去了。
里面已经点起了几盏八角宫灯,把屋内照得如白昼般明亮。
长庆正慵懒地倚靠在美人榻上,她早就换了一身新的衣裙,乳白色的鸳鸯戏水刺绣肚兜,外面披着火红纱衣,玲珑的曲线若隐若现,那纱衣的前襟半敞着,露出她胸口一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以及肚兜下那一抹深深的沟壑……妩媚动人。
美人榻旁,一个容貌清秀的蓝衣少年正小心翼翼地用一方冰水泡过的帕子为长庆冷敷着左脸。
小宫女急忙恭声禀道:“殿下,安平长公主已经随安公公进了惊蛰殿。”
长庆撇开了那蓝衣少年的手,嘴角微勾,吩咐道:“你继续去守着,有什么消息就来回禀。”
小宫女应声后,就快步又退下了。
长庆随手拿起榻边一面团扇大小的龙凤纹棱花铜镜,朝镜子里看去。
冷敷了大半天后,她的左颊已经差不多消肿,只是脸上的五指印仍然清晰可见。
盯着铜镜中的自己,长庆眯了眯眼,眸露怨毒之色,嘴里喃喃低语:“安平,你胆敢如此待本宫,本宫定要让你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这紫述香可是个好东西,就让她的好皇姐好好“享受”一番吧!
今晚皇帝会带领朝臣在惊蛰殿中招待几个北燕使臣,过一会儿,他们就会亲眼看到安平那不堪入目的样子,届时,安平势必会声名尽毁,从此再无颜见人!
等受了这次教训后,安平想必能“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可不是伪帝那会儿了,她也该从过去的美梦中清醒过来,看清她自己的身份了!
想着,长庆心中涌起一阵快意与期待,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很快,这场她精心谋划的好戏就会拉开帷幕了,而她就等着瞧热闹吧!
长庆心中一阵雀跃,手里随意地做了一个手势,就有另一个俊美的翠衣少年捧着一个酒盏过来了。
“殿下,让我来服侍您吧。”翠衣少年微微一笑,漂亮的脸庞上殷勤而不失诱人。
“哦……”长庆漫不经心地拖曳着尾音,红艳艳的樱唇翘起,如血似火,透着一种危险而妖魅的美。
翠衣少年知其心意,轻啜了一口酒水口,俯首哺到长庆口中。
二人的唇舌亲昵地交缠在一起,偶尔有娇媚的呻吟中从她唇齿间逸出,一旁侍候的其他几人皆是低眉顺眼,仿佛什么也没看到般。
长庆与翠衣少年好一阵耳鬓厮磨,约莫又过了一柱香时间,刚才那个小宫女又回来了,神色间难掩一丝忐忑。
“殿下,安平长公主进了惊蛰殿后只待了一柱香,就从里面出来了……”小宫女小脸低垂,战战兢兢,完全不敢直视长庆。
也就是说,安平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长庆本来只等着听安平的笑话,好好乐上一阵,没想到迎来的却是这个结果。
长庆的脸色瞬间变了,一下子从美人榻上坐了起来,一手正好撞落了一旁的棱花铜镜,“咣当”一声,铜镜重重地摔在地上,又斜滚出去好一段距离,才停了下来。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长庆震怒地看着那小宫女,拔高嗓门尖声道,“安公公人呢?让他速速来见本宫!”定是安公公哪里出了什么差错,没把事情办成!
“是,殿下。”小宫女唯唯诺诺地应了,再次退下。
然而,小宫女迟迟未归,眨眼又是一炷香过去了,还是没见安公公的身影,长庆周身的气息更为阴沉冷冽,一屋子的人皆是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眼看着宫宴的时候就快到了,一个嬷嬷大着胆子提醒道:“殿下,时候不早了,可要准备梳洗?”
长庆虽然心中烦躁,但也知轻重,今天皇帝设宴招待北燕使臣,一方面也是为了谈论和亲的事,她怎么也该到场。
“替本宫梳妆!”
长庆一句话落下,一众宫人就纷纷上前服侍,沐浴更衣、梳妆打扮,足足忙了半个多时辰,她就着装完毕,换上一身真红色百鸟朝凤刻丝褙子,里头是粉色小竖领中衣,下面一条银灰马面裙,再配上鬓发间那绚丽夺目的赤金满池娇分心,如漫天星辰般的气色宝石璀璨生辉,衬得她一张绝世丽颜妩媚动人。
她脸上的五指印被厚厚的脂粉遮得一丝不露,乍一眼看,肌肤光洁无暇。
长庆揽镜自怜,还颇为满意,就站起身来,在宫人们的簇拥下离开荣华宫,往惊蛰殿的方向去了。
等她来到惊蛰殿外时,夕阳几乎完全落下,天空阴沉沉的一片,只余下西方天空最后一笔红色,猎宫四周陆续地点起了一盏盏朦胧的宫灯。
长庆走到了殿门外的石阶下,正欲上石阶,就听另一边传来一阵说笑声,几个宫人簇拥着一道熟悉的高挑身形也朝这边走来。
长庆下意识地驻足,抬眼看着对方。
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安平也仔细地梳妆打扮过了,换了一袭簇新的浅金色绣飞凤牡丹宫裙,在宫灯的莹莹光辉下,那她白皙的肌肤泛着如玉的光泽。
她一头浓密的青丝挽了一个堕马髻,戴着一支赤金点翠九尾凤钗,凤口衔着一颗晶莹透澈的东珠垂在额心,赤金点翠九尾如孔雀开屏般舒展开来,华贵夺目。
长庆的眼眸死死盯着那赤金点翠九尾凤钗,双拳不由在袖中紧握。
这凤钗是由父皇亲手所绘,后着人定制送与元后的。元后仙逝后,凤钗并未随葬皇陵,父皇在安平十五岁那年,亲手赐给了安平,还封她为正一品安国公主。
往事历历在目,长庆心中似是被点燃了一簇火苗,嫉妒之火越烧越烈,忍不住对着两三步外的安平嘲讽道:“大皇姐,你怎么还戴着这等陈年旧首饰?!若是大皇姐如今日子拮据的话,与本宫说一声,本宫给皇姐送些本宫不用的首饰就是!”
安平与长庆四目相对,二人皆是眉眼含笑,但目光对撞之处却是火花四射。
安平眸底闪过一丝不屑,她这个皇妹也就这点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了。
“不必了。皇妹留着自己用便是。”安平淡声道,“本宫心领了!本宫一定会好生回报皇妹的一番‘心意’!”
她的语气显得意味深长,眸中更是射出一道如利刃般的寒芒。
长庆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一惊又一乍:安平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知道了什么?
想着至今还不见人影的安公公,长庆一瞬间有些不安,但随即就不屑地撇了撇嘴。
哼,就算是安平知道了又如何?
如今的安平看着是大盛的长公主,但是说穿了,也不过是一个娘家无依、夫家又靠不上的女人罢了,她又能拿自己如何?!
就算安平找皇帝告发自己,皇帝也会向着自己,而不会向着她!
只不过,今晚皇帝要宴请北燕使臣,她若是在此与安平撕扯,害得皇帝在北燕使臣面前丢了颜面,皇帝恐怕会恼上一段时日。
有道是:瓷器不与烂瓦碰。她且让安平再逍遥一时便是!
“大皇姐知道本宫的心意就好。”长庆随口敷衍道,不打算继续和安平纠缠下去,提起裙裾就打算跨上石阶,却被安平拦下。
安平右掌轻轻拍在了长庆的左肩上,似笑非笑地提醒道:“皇妹,长姐如母。姐妹之间,争归争,闹归闹,该有的体面还是应该要有的,可不能当着外人没规没矩,让人看了笑话。”
言下之意是说长庆走在长姐前面是何道理?!
长庆气得咬牙,心中暗恨:安平早上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时,怎么就不见她讲什么体面和规矩了?!
长庆稍稍一个迟疑,安平已经收回了手,大步朝石阶上走去,昂首挺胸,英姿勃发。
跟在安平身后好似隐形人一样的端木绯急忙拎着裙裾跟了上去,不客气地借了安平的光走在了长庆前面。
惊蛰殿内,一片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月麟香,目光所及之处,一片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除了皇帝和几位北燕使臣,大部分的宾客已经到了,在各自的席位上落座,三五成群地说着话。
在一个宫女的引领下,安平进殿坐了下来,便笑着对端木绯道:“绯儿,你不必在这里陪本宫,去和舞阳、涵星她们玩吧。”这惊蛰殿中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安平也担心端木绯一直留在自己身边会有不少闲言碎语。
端木绯微微一笑,她知道安平的心意,从善如流地福了福,就朝前方的舞阳、涵星和云华她们走去。
“绯妹妹!”舞阳笑吟吟地对着端木绯招了招手,“来试试这虎眼窝丝糖,又香又甜,这糖丝极细……”
“虎眼窝丝糖太甜了,绯表妹,你还是试试这金丝蜜枣吧。”
“这两个都甜,舞阳,涵星,你们俩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云华在一旁取笑道。
姑娘们聚在一起,围绕着点戏、首饰、香囊什么的,有说不完的话。
又过了一盏茶功夫,殿门口的方向就传来一片语笑喧阗声。
殿内的众人循声看去,就见皇帝带着耶律辂、耶律琛以及几个北燕使臣来了。
众人纷纷起身相迎,待皇帝在最前方的御座上落座后,众人便齐声给皇帝行了礼,喊声整齐划一,几乎掀翻屋顶。
皇帝道了一声“免礼”,众人就又坐了下来,紧接着,一阵悠扬悦耳的乐声响起,宫人们训练有素地给众宾客上了酒水菜肴,穿梭来往,整齐利落。
很快,殿内就是一片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端木绯慢悠悠地饮着茶、吃着菜,偶尔与舞阳她们说几句,却也留了一半的心神在另一个人身上。
又啜了口茶后,端木绯借着茶盅的遮挡,再次望向了长庆,唇角微翘,心里暗道: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坐在御座右下方的长庆正抬手拿起粉彩酒盏,可是这酒盏才凑到唇边,却突然觉得一阵晕眩感袭来,眼前更是一阵模糊……
她的右手一颤,酒盏差点就要脱手而出,盏中洒出了少许酒水,弄湿了红木案几。
一旁服侍的宫女眼明手快地立刻就用一方帕子擦干了案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