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鸾眯眼盯住云扶一会子,便也“嗤”地一声笑开。
“你说得对,与其告诉给潘大小姐去,不如告诉潘家部下。谁让这世上总有痴心的女人,她对三少爷一片情痴,就算知道了,也未必就不肯原谅三少爷。”
“况且她现在的处境也是尴尬,那求婚启事登的,二太太现在还怀疑她跟你一样,都失了身子给土匪呢……她想跟三少爷好,她自然还得上赶着呢,哪儿还敢跟三少爷追究什么去了。”
“可是潘家的部下却不一样。潘四爷死了,潘家的部下们不管真的假的,也得替老长官照顾好大小姐。他们一旦知道三少爷不领他们大小姐的情,反倒还将他们大小姐给卖了……那他们必定反了。”
“潘家的部下是郑督办执政获鹿的根基,如果他们动荡了,那郑督办怎么还能坐得稳这张椅子呢?”
云扶含笑瞟一眼叶小鸾,“小叶,你自从不用在我面前再那么小心翼翼,我发现你的脑袋活了,越来越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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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小鸾又盯一眼云扶,轻笑一声,“我不是变聪明了……”
云扶点头,“嗯,你是一直都很聪明。”
叶小鸾叹口气,“聪明又怎样?以我在大帅府的身份,再聪明,看懂了什么却都只有装傻的份儿。因为,轮不到我张嘴说话。”
云扶晃晃脑袋,“现在机会来了,你好好帮衬着靳佩弦赢了这场仗,到时候无论是靳佩弦,还是整个大帅府,就谁都不能轻视你去了。到时候你再提跟靳佩弦的婚事,那岂不就顺理成章了?”
叶小鸾静静望住云扶,半晌道,“你说得对。”
云扶点头,“虽说你当然不是郑小雪的对手,更不是郑小雪跟二太太,以及那些大佬们联起手来的对手……不过,你对付起潘金莲儿来,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叶小鸾轻哼一声,“那自然是的。”
云扶垂下头去,有些失神,“原本,我也从来都没将潘金莲儿放在眼里的。可是这一回却没想到,竟然着了她的道儿去!”
叶小鸾静静凝着云扶,“……所以这一次,你跟我说这些,也是报复她?”
叶小鸾眼睛一亮,“你想借着郑雪怀的手,干脆叫潘家也两败俱伤?!”
云扶耸耸肩,“没有了潘家的旧部,潘金莲儿算个什么呢?”
“你有什么打算?”叶小鸾紧盯住云扶。
云扶垂下眼帘,“清洗潘家旧部,将那支队伍里的‘潘’字洗掉。队伍拿过来,交给——”
“我七哥?”叶小鸾眸光闪烁。
云扶笑了,“当然不是!我想交给——封百里。”
叶小鸾不由得高高挑眉。
云扶叹口气,背过身去,“不然还能怎么办呢?我难道现在还要扶持靳佩弦,不扶持他去么?”
叶小鸾笑起来,难得亲昵地上前揽住云扶的肩膀,“好,就这么定了。封营长有带兵的本事和经验,再说封营长原本也是七哥麾下最能打仗的。将获鹿省这支卫戍部队交给封营长去,七哥必定放心!”
云扶轻轻推开叶小鸾的手,“那就这么办吧。我先走一步了。”
云扶走出几步去,叶小鸾在后头问,“……你,难道是真想跟封百里了?如果队伍给了封百里,你会嫁给封百里么?”
云扶停步想了想,便是亮声一笑,转头凝住叶小鸾,“靳佩弦都没本事留住我,封百里就能了?我只是——好歹封百里现在也算是我男人了。跟我有过关系的男人,我好歹也得给他留点甜头再走。”
叶小鸾摇头而笑,“不能不说,你这方面的洒脱,倒真像个男人。或许这跟你从西洋回来有关吧?听说西洋的女人,在这事儿上就是没咱们东方女人这么死心眼儿。”
云扶耸耸肩,“对我来说,男人如衣服。扔了之前,既然还要穿在身上,就洗干净了,烫平整了,该绣花绣花,捯饬好看了才行。”
“因为说到根底,衣服是为了我服务的。”
叶小鸾悄然松一口气,“好,那咱们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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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扶当晚回去就发电报给沪上那边,叫将潘佩瑶其余的相片儿送到《震旦日报》去,花钱继续刊登当初靳佩弦给弄的那则《征婚启事》。
上回靳佩弦叫人刊登的只是文字版,还没有相片儿。这回云扶亲自提供相片儿,叫那征婚启事文图兼备了去。
上回她叫登在《魔都万花筒》上的相片儿只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其余的相片儿她没叫发,她是等着更有用的时候儿。
如今是时候了,为了激起潘家部下的不满,那些相片儿便该派上用场去了。
——感谢《求真》,感谢《求真》背后的人,让那些相片儿终于有机会重见天日,没有被埋没。
可是谁让郑雪怀破坏了报业的规矩呢。
人家《梅州早报》报道少帅剿匪功劳的新闻,报道得好好儿的,非有个同行的《求真》跳出来打对台。
而《求真》接下来更是用了人家沪上报纸曾经登过的求婚启事——这叫外人看起来,就是《求真》为了扩大自己的影响,这是生生踩着两家同行的肩膀往上爬啊!
别说沪上那印度阿三的《震旦日报》势必不会咽下这口气,会乐不得收下那相片地将剩余的相片儿继续刊出;就连《梅州早报》势必也私下里会同《震旦日报》合作了。
利用一间报馆,却得罪了两间报馆。一张嘴怎么敌得过两张嘴呢?里外里,是赔了的。
凯瑟琳知道了也是摇头苦笑,“波士,郑督办好歹对你还一往情深。你收拾起他来,可一点儿都手下不留情啊。”
云扶轻轻垂下眼帘去,“凯,我爸莫名其妙陪大帅死在海上;我妈当年的大仇,实则未报——在这两件大仇面前,谁对我一往情深,也抵偿不了去。”
凯瑟琳也是黯然垂下眼帘,“是啊……这两件事,好像都隐隐跟郑督办脱不开干系。”
云扶将怀表的盖子弹开又阖上,阖上再弹开,“再说,我还没至于要他的命……我只是,要让他回到他原本该站着的位置,我想要他一无所有。”
如果对权力的贪婪,会让人蒙蔽了双眼。那她就从郑雪怀手里,将他不计一切代价都想得到的那权柄,生生抽离!
这也许,是比要他的命,更好的复仇法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