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个刑警队都是纯爷们的世界,除了称呼队长,其他人文绉绉叫名字很罕见,大部分都是随口叫的绰号,不过绰号形象到这水平也少见,两人笑得得瑟地下了车,苟盛阳和大嘴巴却是有点不悦了,敌意地看了他们俩一眼。
余罪一介绍,同学,二队的,给咱们把队里那辆破车修好了,哎呀,一听这个,握手间两人态度又是一个一百八的大转弯,毕竟二队那个重案队名声在外,人家帮忙来了,庄子河当然欢迎。
寒喧着,孙羿就发现了,两人都像感冒了,说话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一问才知道,哎哟妈呀,为了找赌窝,已经在庄子河、开发区一带,冻了两天两宿,这么敬业,登时让孙羿和吴光宇对两位老大哥的态度恭敬了好几分。
“哦,王老千、刘秃、祁憨蛋……这一带就这几个名人?”余罪翻着手机,那是苟盛阳从各类警务资料以及地下世界摸排到的情况。
“差不多,原来都是郊区这一带的老赌棍,被打击过不止一次,每年都靠拉一帮子人赌,他们抽水赚钱。”苟盛阳道,这些开赌的,基本都不赌,不过只要找到他们,肯定能找到赌窝所在。
“那今年呢?”余罪问。
“这些狗改不了吃屎的,只要没在看守所,肯定就窝在那儿赌呢。”苟盛阳道。
“好不好挖?”余罪又问。
“不太好挖,我们摸了两天,能摸到的消息都是一个月前的了,他们外围接送的、管安排吃住的,一周一换,地点两三天一换,我探的消息是,有时候在酒店开房,有时候在洗浴中心包一层楼,甚至有时候拉乡下去,警惕性很高……今年就出过一次事,王老千设局,一个小包工头在他场子上输了八十多万,给他告了,晋立分局接的案,后来没下文了,估计是退了一部分,摆平了。”大嘴巴道。
那一行也有那一行的生存之道,开赌的绝对不会把你赢光挖尽,搞个差不多他们就收手,尔后会物色新的目标,典型的作法是,在麻将馆、在娱乐中心,人托人,专找那些爱赌爱玩的,据说给这些人介绍一个赌客,都有几千块的提成。
“就他们,逮住谁算谁……你们摸排的这几个外围分子,今天捋一下,只要有消息出来,马上给他们来个迅雷不及掩耳。”余罪手一切,决心下定了。
兵贵神速,而且得高度保密,不能让摸查消息扩散,这几个开赌的货,没有一个是庄子河一带的,最近的活动范围都在开发区,对于他们而言可没有区域的限制,一车五个人开始捋这帮外围分子了,还真不好找。
一个绰号“小驴”的,多方打听才探到在平阳街8号台球室,几人进了台球室按图索骥,不一会拎出来一个长脸,斗鸡眼的小后生,一问人家给你翻白眼,二问人家不搭理,三问人家还呛你一句:干啥呢,我打台球也犯法啊。
刑警可从来没有磨嘴皮子的功夫,老狗和大嘴巴把人揪进小胡同,劈里叭拉直接揍一顿,耶,开始好好说话了,问了情况,急匆匆地从胡同出来。好大一会儿,才见得小驴兄弟捂着青肿的腮帮子,一瘸一拐从胡同里出来,边走边咧咧骂着:
“谁特么不长眼,又把雷子惹了,老子多长时间都没赌了,还找上门来了。”
有时候非常的事情,有非常的手法,能获得非常的速度,小驴交待了一个叫“老骚”的老痞子,老骚咬出来一个叫“肥牛”的马仔,组织赌场的经常叫他跑腿,人傻,好指挥。而且两人都知道一个叫“黄鸡”的拉客好手,据说靠拉客分成就挣得不少。
“黄鸡”这样的人不好找,肯定在社会有正式的身份,肯定人摸狗样出入于各类高档场所,而且这种介绍赌客的货色,很少牵涉到案子里,找了数个地方没有下落之后,余罪很明智地把这条貌似很有价值的线放弃了。
小驴到老骚、老骚到黄鸡,还有个下落不明的杜雷,这些习惯于行走在灰暗地带的人,还真不好找,费尽周折,才从平阳路反扒大队打听到了一个疑似肥牛下落的消息。
于是就继续找,找到“肥牛”时,又着实把众人惊了一跳,一个有二百多斤的大胖子,两眼淫光、满身体味,正在柳巷街胡同口子上,吭巴吭巴吃一大碗羊杂,众刑警二话不说,两人上去挟人,连唬带咋往走拉,余罪给扔了羊杂钱,直接往胡同里头带。
这货没骨头,巴掌刚一扬,马上坦白从宽,一从宽刑警们傻眼了,这货居然是刚从派出所放出来,细问才知道是组织了个小场,被派出所端了,他还喊冤呢:警察哥哥,连收缴带罚款,我穷得就剩下一身衣服了,过年还没着落呢。
“这个鸟人,怎么看上去比鼠标还贱。”孙羿也加入到行列了,踹了这货一脚,嫌他体味大了。
“没错,我确实贱,你们要管饭,我就跟你们走。”肥牛颤着一脸肉笑,其贱无比地谄媚着。
“滚。”苟盛阳有点火大,嚷了句。
“哎,好嘞,马上滚。”肥牛一扭肥臀,迈步就跑,那荡漾的,简直如同甩臀狂舞。
看到此景时,余罪吼了声:“站住。”
那货明显跑不快,机灵下站定了,一站定,狐疑地,慢慢地扭回头,然后脸上又成了人畜无害的贱笑,点头哈腰地问着:“警哥,还有什么吩附?”
这里面就余罪为了工作方便,还穿着警服,不过那胖子似乎对于警服根本没有什么恐惧感,而且这货应对的,太特么贱了,贱得你都不想看见他……简单点,余罪似乎觉得这贱相背后,应该有点东西。
直接问肯定不行,余罪笑着道:“肥牛啊,你以前给王老千、刘秃都当过马仔是吧?”
“啊,以前没这么胖的时候当过,后来他们嫌我太招摇,就把我开了。”肥牛点头道。
“那今年,他们在什么地方找钱?”余罪问。
“这个……真不知道。”肥牛有点紧张,这几位警察个个面有不善,慢慢地围拢住他了,他万分难堪地鞠躬做揖道着:“警哥,警爷……真不知道啊,我要知道不说,让我出胡同就被车撞死,撞不死下顿饭就把我噎死,您看我这样全身累赘的,不但自己生活累赘,而且是和谐社会的累赘,我已经万念俱灰了……”
没发现这胖子脱口秀相当牛逼,吧唧吧唧说个不停,包围圈无形间被拉开了,老狗和大嘴巴、孙羿、吴光宇不迭地抹着脸,尼马这死胖子说话,唾沫星子飞溅,一股子羊膻味。
余罪捂着脸,摆摆手,知道这贱人贱法也是一种武器,这种武器叫:恶心。
恶心得你不敢和他叫板,不过今天似乎棋逢对手了,咦,那肥牛居然发现还有一个根本不受其害,他翻着圆豆眼,滴溜溜转悠着,正准备新一轮脱口秀时,眼睛一亮,不说话。
余罪在动了,直接拿着钱包,抽出来一厚摞人民币,好几千,在肥牛淫光四射的眼前亮着,看看四下无人,余罪很简练地道:
“告诉我场子在哪儿,一个字一百块钱。”
说着,一张一张数着,给了肥牛一个诱惑的表情,然后轻声道着:“刚出来手头紧是吧,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放过啊?他们又不是你亲爹,至于还护着吗?人家可是吃香的、喝辣的,不像你喝西北风啊。说吧,现款现结,我要说话不算数,也让我出胡同被撞死。”
“他们现在搞飞庄,不好逮。”肥牛开口了,惊得那几位刑警大跌眼镜,尼马居然真知道。
“什么飞庄?”余罪愣了下,地下世界的黑话,日新月异呐。
“就是不是固定一个地点,一到年节抓得紧,他们就这样搞。”肥牛神秘兮兮道着。
“哦,飞来飞去的意思,可肥牛,你得想法让我们找他呀。”余罪诚恳地求教着。
“好找,有辆全顺依维珂,改装过的,车号5974……找到车就知道场子了。”肥牛一脸坏笑,视线不离余罪手里那一摞钱,在揣度着,这消息能换多少钱。
一下子众警全身担子一轻,有这消息,差不多就能揪住人了,余罪笑着一掏手机,一揽肥牛的肩膀,喀嚓自拍了一张,惊得肥牛道着:“警哥,这什么意思?”
“以防你骗我们,敢骗我们,我就把这照片传出去,到时候你小子可没混头了。”余罪道,那是警匪亲密的照片,传出来肯定砸肥牛的饭碗。肥牛笑着道:“您放心吧,这消息一般人没有几千块我不给他……警爷,那个……”
肥兄扭捏着,要钱了,余罪暧昧一笑,抽了一张,很郑重地递给肥牛,肥牛乐滋滋一接。
哟,一张接了,就一张,余罪把剩下的全装起了,肥牛紧张地问:“警爷,不是……一个字一百吗?”
“没错啊,我只买你说的最后一个字。又没说全买。”余罪一笑,把肥牛气得直拍脑袋,痛不欲生了。
余罪又补充着:“对了,牛哥,别告诉其他人啊,否则你和我的照片,一定会传出去。走了兄弟们……谢谢牛哥啊。”
众警笑着都谢牛哥的消息,把肥牛气得靠着胡同墙,像被人强暴了一般失魂落魄,好半天才明白自己被摆了一道,他狠狠地朝着自己抽了一个响亮清脆的大嘴巴,自我批评着:“我特么……这不是犯贱么!?雷子和婊子一样,怎么可能相信啊!?”
这个“飞庄”消息很快得到了确认,车被改装过,而且不是一辆。当晚余罪撒出去几位刑警便摸到了确切的停车地点,第二天又跟踪了一天,意外的是,这车一天都没有停,在景区、郊外、高速路转悠一天。
又过了一天,那车接上人,仍然是毫无目标的转悠,期间偶而有车接送车上的人。此时见多识广的刑警也看明白了,所谓“飞庄”的赌局,根本就是个移动赌场,就在车里开赌,就在大白天开场,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游离在警务监控的边缘。
跟踪三天后,抓赌的大网撒开了…………